繁荣资本市场具有战略意义
——访全国人大常委、财经委副主任委员周正庆
解决资本市场持续低迷问题必须从解决资金供求严重失衡入手
实施金融调控，既要面对货币市场，又要面对资本市场
解决股权分置问题是资本市场回暖前提条件的观点是不正确的
□ 本报记者 秦炜
在刚刚结束的“两会”上，《政府工作报告》及温家宝总理在记者见面会上针对资本市场发展问题的阐述，成为继去年“国九条”之后，政府高层对资本市场发展的最新表态。尽管股市依然乍暖还寒，投资者对股市依然心存怯意，但是越来越多的人相信，只要上下一心，相关各方协调一致，股市的春天就会来到。带着市场关注的问题，记者日前采访了全国人大常委、财经委副主任委员周正庆，请他就相关问题发表自己的观点。
记者：刚刚闭幕的“两会”上，《政府工作报告》首次用较大篇幅强调了要推进资本市场改革开放与稳定发展，温家宝还在随后的记者见面会上，阐述了推进资本市场发展需要从六方面入手，这让每一个关注市场发展的人都倍受鼓舞。您对此有何体会与感想？
周正庆：听了《政府工作报告》和温总理记者见面会针对股市的阐述，我同样深受鼓舞。它再一次表明党中央、国务院对大力发展资本市场重要性和紧迫性的高度重视，同时也充分说明，大力发展资本市场是一项重要的战略任务，对实现本世纪头20年国民经济翻两番的战略目标具有重要意义。
温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还讲到，今年要用更大的力量推进经济体制改革，在一些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取得新突破。我认为，作为一项重要的战略任务，大力发展资本市场有利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，更大程度地发挥资本市场优化资源配置的功能，将社会资金有效转化为长期投资；有利于推进经济结构调整和增长方式的转变，保持经济的平稳增长；有利于国有经济的结构调整和战略性改组，加快非国有经济发展；有利于提高直接融资比例，完善金融市场结构，提高金融市场效率，维护金融安全。
我认为，只要我们深刻领会此次“两会”中温总理有关资本市场发展的论述，全面贯彻“国九条”，就能达到推进资本市场持续稳定发展的目的。不管是人民银行、银监会、保监会、国资委，还是证监会、各有关部门，都要提高认识，真正落实到行动上来，这样才能迎来资本市场的持续稳定发展。
记者：眼下的问题是，“国九条”出台1年多了，股指却越走越低。为什么“国九条”这一长期利好政策的出台，并没有使市场摆脱持续低迷，反而使投资者损失更加惨重？
周正庆：这个问题值得每个人深思，我对此也作了一些研究和思考，我认为，对于这个问题要做深入具体的分析。首先应当肯定，“国九条”的出台对推进资本市场稳定健康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，“国九条”是带有纲领性、里程碑式的文件，充分肯定了资本市场自开创以来所取得的巨大成就，第一次明确提出发展资本市场是一项重要的战略任务，纠正了以前人们对我国资本市场种种不正确的认识，并对我国资本市场发展过程中急需解决的问题，提出九条政策措施。
事实上文件出台仅一个多月的时间，市场已经止跌回稳，上证指数已达1780点，但是，四月中旬以后，股指突然掉头向下，大幅下挫，又重新陷入持续低迷，为什么没有能够保持这一良好的发展势头？我想应当是多方面因素造成的，诸如：我们的知识和经验不足，基础建设薄弱，市场不完善等。但是，在诸多因素中，有一条是值得我们注意的，那就是银根大幅紧缩、资本市场资金流失严重，导致资金供求严重失衡，没有为资本市场的稳定和健康发展营造一个良好的环境。
我认真分析了我国资本市场资金流出流入的情况，从去年4月份以后，我国的资本市场资金流动性出现了大问题，就是资金失血太多、太快，造成资金供求的严重失衡。去年后八个月资本市场到底失血多少呢？我粗略估算了一下，去年流通市值的损失加上证券公司在委托理财、同业拆借、客户保证金等方面资金的流失，将近5000亿元，这个数字十分惊人。
还有一笔不好统计的钱我没有计算，就是过去不少证券公司的资金有相当一部分来源于回购国债。这是证券公司在无法获得合法通畅的融资渠道时，只好通过国债回购解决资金困难。
去年4月中旬之后，受到提高存款准备金率和加息传闻的影响，国债市场首先受到冲击商业银行抛国债换现金，导致国债市场价格大幅下跌，从而严重影响到国债回购业务，证券公司短期资金的主要来源也被切断。国债回购出现困难的同时，受紧缩银根的影响，委托理财的客户又要求提前终止代客理财合同，收回本金。在市场如此低迷的情况下，券商只得抛售股票变现还钱，抛得越多，市场股价跌得越狠。抛到最后，整个证券公司的资金流动性停滞了，变成了一潭死水。由于资本市场供给总量大幅减少，必然带来交易量严重萎缩和流动性严重受阻。去年四月以前原本已经缓过劲来的证券公司，再次陷入困境。
综上所述，要解决资本市场持续低迷、止跌回稳，必须从解决资金供求严重失衡入手，确保合规资金源源不断顺畅进入股市，这就必须真正用“国九条”统一思想，指导行动，各部门都要真心实意贯彻“国九条”，真正为资本市场稳定发展营造良好环境。
记者：您曾经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，相关部门在去年出台具体政策时，忽略了资本市场的敏感性、复杂性和特殊性，影响了股市稳定发展，您现在仍然坚持这一观点吗？
周正庆：是的。众所周知，去年国家加强宏观调控并不是针对资本市场的，中央一再强调不搞一刀切，要有保有压，有抑制有发展。本来，大力发展资本市场，努力扩大直接融资比重，有利于控制银行贷款的闸门，有利于抑制固定资产投资依赖银行贷款过快增长的局面。然而，由于大幅抽紧资本市场的短期流动资金，确实给资本市场带来了负面影响。资本市场负责直接融资，货币市场负责间接融资，但它们有共同的特点，就是两个市场都有资金流动性和平衡的问题。资金好比人的血液，流动要顺畅有序，血压高不行低也不行，栓塞了更糟糕。就资本市场而言，每年要从市场筹集上千亿的资金，筹集这么多钱，资金的供给够不够？两者是否保持基本平衡？资金是否保持了足够的流动性和活跃性？这些问题相关部门应当高度重视。
我还认为，实施金融调控，既要面对货币市场，又要面对资本市场，一定要通盘考虑、统筹兼顾。中央银行的调控对象应当包括资本市场，只管货币市场不管资本市场，是不全面、不完整的金融调控，不符合现代金融运行的客观要求，不能适应市场经济发展的需要。现在央行监测和调控的货币供应量，只包括M1和M2，因此只面对货币市场，缺失对资本市场的调控只能是不完整的调控。我曾多次建议要注意监测和调控M3。而M3就包括了资本市场，包括了直接融资。央行现在的统计数据中也只有M1和M2，而资本市场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，却没有任何指标反映，不采取任何调控措施，这是不行的。
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决定明确指出：“改进中央银行的宏观调控，建立健全货币市场、资本市场、保险市场有机结合、协调发展的机制，维护金融运行和金融市场的整体稳定，防范系统性风险。”我们衷心希望这一重要指示，能尽快得到贯彻落实。
记者：在这方面，我们是否应当借鉴一下“它山之石”？
周正庆：目前世界上很多国家的金融调控，都把资本市场做为重要的组成部分。前几年我去美国访问时，曾当面问过格林斯潘如何掌握金融调控，格林斯潘说，他随时都在监控股市行情，如果股市过热，反映出经济过热，那么就会提高利率；股市过冷或低迷，就会降低利率，促进股市回升。
我最近读了一本书，名字叫《伟大的博弈》，写的是华尔街350年的发展历史。我很赞同尚福林同志在为本书作序时所指出的：“了解华尔街的历史，能使我们对于美国如何在200多年的时间里，从一个殖民地成为世界超级大国这一转变的历史原因增加认识。在美国经济的发展过程中，华尔街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承担了不同的历史使命，它支撑了美国联邦政府在南北战争中的战争融资，推动了美国由铁路带来的第一次重工业化浪潮，扩大了美国在两次世界大战中获得的巨大经济利益，也实现了美国在上世纪80年代后向新经济成功转轨的进程�；毓�350年的历史，尤其是最近100年的历史，华尔街的作用在不断丰富和深化，投资人在华尔街追逐自身利益的同时，‘看不见的手’实现了社会资源的高效率配置。尤其是在知识经济时代，资本市场将知识和经济紧密地结合起来，推动着美国科技的飞速发展，使美国在当今激烈的国际竞争中，在具有战略意义的科技领域里始终保持着领先地位。”
一位学者为这本书所写的跋中，提出一个引人探索的问题：中英鸦片战争和中日甲午战争时期，大清国的GDP分别数倍于英、日，但为何清朝最后会战败？他的观点是，在筹集国防经费方面，英日两国拥有的正是清朝所欠缺的现代工具——资本市场。
我想说的是，这本书在带给我们很多信息的同时，也带来一个启示：用长远的眼光看，建立、完善并繁荣资本市场，不仅仅是调整产业结构、优化资源配置的需要，而且是一个建设现代化大国的战略性任务。
记者：现在市场上有观点认为，解决股权分置问题是证券市场回暖的前提条件，您认为这种观点是否有道理。
周正庆：妥善解决股权分置问题也是“国九条”的要求。要让1300多家上市公司、70%的非流通股流通起来，需要大大扩充市场容量，需要大量增加资金供给，需要广大投资者、监管部门、中介机构等方方面面具备承受能力，这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。因此解决这个问题决不能一蹴而就、切不可操之过急、仓促上马。当前首先要依据“国九条”要求，按照市场规律办事，经过充分酝酿，探索一个使国家、企业、广大中小投资者都能接受，又有利于市场稳定发展的稳妥可行的方案。鉴于以往的教训，方案实施前必须先行试点，取得经验，再分步实施，稳妥推进，要实践、总结，再实践、再总结，不断完善，直至取得成功。这将是一个较长的历史阶段。那种认为解决股权分置问题是资本市场回暖的前提条件，股权分置解决不了，股市就发展不了的观点，我认为是不正确的。任何猜测和炒作都不利于市场的健康发展。我建议要抓紧推进这项工作，尽快提出试点方案，做好释疑解惑的工作，要给广大公众投资者以明确的预期，以安定民心，消除疑惑，增强信心。
证券日报